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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代与下一代的编辑

2014-01-19 点右边订阅我→→ 做書

作者/王思迅(台湾如果出版社总编辑)

转自网络,版权归作者所有


上周我去北京出差,在孔子学院的书店里,跟苏公各做了一场演讲。苏公讲的内容很精彩,主要内容是谈未来出版的格局,也就是分清楚出版与媒体,纸本与数位,彼此间的关系与界限,还有对电子书的未来发展,提出前瞻性的看法。这部分内容,将来有时间,我再整理出来跟大家分享。下面先把我演讲的内容贴出来,算是对自己二十几年编辑生涯的一个小小纪念。


01

来北京之前,读了一本书,叫作BIG MEDIA BIG MONEY,台湾译成「大媒体的金权游戏」。有个朋友问我,谁是世界最大的媒体出版商?我说你问对人了,我刚读过这书,是美国的时代华纳集团。他说错。我改口说应该是英国的梅铎集团。他又说错。我开始疑惑了,难道是德国的贝塔斯曼集团吗?他说错!错!错!连三错。答案是美国的FED,「联准会集团」。因为他们印出来的一定是钞票,其他出版商印出来的很可能只是库存里的废纸。


我们应该深感荣幸,跟联准会是同业。柏南克等于我们的前辈,叶伦则是我们工会的理事长。所以出版业别小看自己,为了复苏经济,创造就业,我们还得加把劲,继续努力,好好发挥印书的「巧实力」。


02

我们今天谈出版,和二十年前谈出版,意义和感受完全不同。二十年前詹宏志先生谈出版的华文单一市场,那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年代,带给业界多大的向往与勇气。他当时说,台北有十年的好光景,成为华文出版中心,然后中心会转移到上海,再经十年,中心还会转移到北京。现在看来,转移的速度似乎比他说的还快些。可惜的是,时代变了,现在我们再谈这一议题已经难有兴奋之情,因为我们知道,出版市场不再扩张,而且正在缩小中。


前几天,我看到一篇报导,说去年日本图书市场的规模,已经衰退回到三十年前的水准,而距离十几年前的最高峰,衰退更超过五成。我印象十几年前的日本,每年都会有好几本四、五百万册的超级畅销书,当时拜访他们的出版社,几乎每家都有一百万册的畅销书,毫不稀奇,但现在的日本,一百万册的畅销书已经是天文数字了。


现在想起来,在那个浪漫的八○年代,台湾出版社与发行商同时发展,读者的购买力也不断释放,即使书店装潢丑丑的,灯光暗暗的,味道臭臭的,也无碍那是个美好的回忆。


当时的市场,先经历了一场通路革命,建立起高效率的发行系统,紧随其后的是连锁书店的革命。在这个基础下,确立了台湾「大众阅读时代」的来临。尤其通路开始采取电脑条码管理后,书籍销售资讯一目了然,于是出现销售排行榜,这便促使编辑必须不断注意新书销售动向,并反覆检视那些有助于销售的创新手法。


时至今日,网路又掀起另一场通路革命,但这一次的革命,却没有释放更多的购买力,相反的,市场好像越变越小了。


大家会说,那是网路提供太多免费阅读所致,纸书成了众多阅读途径之一,不再是主要的部份。这个说法当然没有问题,但我们也不妨换个角度来理解。


我认为现代意义的出版,其出发点不是欧洲文艺复兴的宗教解放,也不是中国明清时代的科考盛行,而是十九世纪中产阶级的兴起,所带来的全新且大量的阅读需求。


可惜,我们现在面临的,是一个全球性中产阶级逐步萎缩的时代,逐步M形化的时代。我们的阅读社会基础正在瓦解中,正在失去支撑,这就是为什么十年来我们老觉得天空有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,而且还不断扩大,继续扩大。


中产阶级是一个靠知识和技能,而非靠资本而壮大的人群。他是社会的中坚,不断吸引其他阶级向它靠拢。在他的需求与扩张下,才发生现代意义的阅读。所以在一个中产阶级蓬勃的时代,出版商非常快乐,他像联准会一样,印出来的都是钞票,工作非常省力。


但在未来,中产阶级走向衰弱,他们不再为了进步而求知,于是知性阅读失去主导性,剩下来撑场面的,只有品味,我们称之为「阅读的去中心化」。于是,大道将为天下裂,读者开始像变形虫一样,各有各的品味,难以归类,编辑则要学习为类型模糊的读者,说各式各样的故事,靠赢率和手气讨生活。其中的困难,有如要帮一个没有固定高矮胖瘦的人,量身订制一套西服。


03

如果是这样,那将来的编辑将何去何从呢?


编辑的成长,必定与社会,与这个产业的现况结合。


我试着用自己当编辑的成长经验,以及新一代编辑身上看到的力量,并结合社会变化与产业变化,交叉比对,看看能不能织出一张未来编辑的理想面貌。


先从我自己说起。


我在一九八九年加入出版业,至今二十四年。刚开始我被分派到图书部门,做的是校稿和改搞的工作,几个月后感到有点沉闷,所以换跑道,改去杂志部门当采访。采访的生活虽然丰富,但事事浮光掠影,浅尝即止,过久了又觉得不踏实,像是「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」。之后一段时间,我有时编书,有时编杂志,脚踏两条船,希望找到平衡点。直到两千年,这事才想清楚,我确定自己更喜欢厚实的东西,所以专心投入编书工作。


在这二十几年中,我看到出版界的变化,看到通路的变化,看到读者的变化,也看到自己的变化。这像是一个修行者的历程,总要经过「见天地」、「见众生」、「见自己」的种种阶段,才能校正出一条可行可信道路。


我的编辑成长历程,其实是随着台湾出版的发展历程而同步更换,大约分成三个阶段。第一个阶段,我称为编辑的手工业时代,第二个阶段,我称为编辑的轻工业时代,第三个阶段,我称为编辑的重工业时代。


04

我一九八九年,大学刚毕业,第一份正式工作,就是编辑。当时的录取办法很简单,没有笔试、口试,没有考外语能力,就是看一篇自传,长短不拘,写得好就录取。我印象我写了一篇两千多字的自传,大意说我在家中排行老五,上头两个哥哥,两个姐姐,最大的与我相差十岁,所以我的出生不曾给家里带来什么惊奇。因为从小孩用的尿布,一路到小学三年级的书包和衣服,都有完整的交接制度,所以一切波澜不惊。连医院都是我妈妈打麻将到一半,觉得时候到了,但还是拖到自摸一把后,才自己走去医院,生下我来。


大概这自传写得有点趣味,很快就被录取了。事实上,当时我应征了三份工作,用同一份自传,通通录取,但我还是选择出版业。第一天进编辑部上班,主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「你是那个文笔很好的新同事吧。」这给我一个绝深的印象,编辑就是要文笔好。


两个月前,我面试了二十几个想当编辑的新人,其中有几个写作能力很强,但我最后并没有录取他们。原因很简单,编辑并不是作者,他不需要生花妙笔,只需要通顺的文字表达能力即可。我更看重的,是他的逻辑架构能力,是他对新事物的学习理解能力,是他成熟的人际关系,以及他是否拥有几样「私领域」的业余嗜好。


在编辑的手工业时代,上个世纪的七、八十年代,图书市场基本是「供不应求」。只要是规规矩矩的书,带一点知识性,文字流畅,即使作者名不见经传,几乎没有滞销的。那是个出版的美好年代,书店的退货率只有三成,出版社派出去收帐的业务,酒量必须很好,因为书商都赚到钱了,热情请客不说,付款前还要宾主烂醉才算尽欢。


那个年代,台湾出版业完成通路革命,造就了金石堂、诚品等连锁书店,又让新的出版商如雨后春笋般崛起。现在台湾留下来的大型出版社,几乎都奠基于那个时代。


那是个出版社拼命扩充规模的时代。我算是赶上那个黄金年代的尾巴。


几年前,我去拜访紫图,跟一位副总编辑聊天,他提起自己入行的故事,说当时随手写了两页出版企画提案,书商看了,二话不说,拿出两万元人民币当订金,要他赶快把书编出来。他一想,随手写的两页纸竟能值两万,这个行业太滋润了,所以就一头栽进来。


这种故事太多,常常是老出版人回忆GOOD OLD DAYS的共同话题,但在新一代编辑面前,这种故事一说就显得老了。


在那个黄金年代,市场持续成长,出版商则努力扩大品种,扩大营业额,扩大占有「出版的无人地带」,面对这个扩张的趋势,编辑仅有「文笔」一项能力的准备,显然非常不足。


记得有一次跟当时老板聊天,他说心里还有八本杂志要办,他的策略是在每一本主题杂志下,同时开展那个主题的图书出版,但速度有点慢,让人等不及。有一次我忍不住说大话,说可不可以我不拿薪水,但允许我天马行空,想出什么书就出什么书呢?老板的回答当然是不可以。这说明,那个时候形势一片大好,但对我来说,却是The Last First Kiss,最后的初吻。没有人警觉,这是时代的回眸一笑,一笑之后他就走了。


05

进入九十年代后,一味扩大供应的方式,终于出现问题了。通路规模已经稳定,成长趋缓,虽然读者还是习惯在书店买书、吸收资讯,出版业还是社会重要的知识供应者,但读者开始对大同小异的图书产品不耐烦,要求风格更新、更专业、更多元化的阅读选择,于是出现「分众市场」。


市场成长趋缓,供给持续增加,这就慢慢抬高书店的退书率,同时增加出版商周转的难度。为了周转,只好出版更多的书,但更多的书又更提高了退书率,这就带来恶性循环。进入九○年代,也就是我所谓的「轻工业」时代,市场开始淘汰弱势产品,编辑则必须提升能力,避免自己被淘汰。


在手工业时代,编辑的技术含量不高,凭着好文笔,在圈内混三年,人头熟了,饭碗就算稳了。但到了九十年代,情况完全不同。九十年代是编辑技术突飞猛进的年代,当一个编辑,每天都很忙,忙着观察别人的创意,学习新的印刷技术和用纸,忙着尝试更灵活的编辑角度,注意国外出版动态,还要忙着适应数位化带来的各种改变,以及培养自己的美学能力等等。


这段时间里,编辑的生活充实而丰硕,充满新知,也逐步建立职业KNOW HOW,开始形成「专业编辑」。


记得有一次我跟美术设计讨论封面,为了选一个恰当的红色,我们在演色表上翻来翻去,又挑出五、六张色票,仔细比对,搞了快半小时才定案,但编辑和设计都十分满意。有些人会说,颜色深一点、浅一点,有差别吗?老实说,觉得没差别的人会永远觉得没差别,觉得有差别的人,就会一路提升向上,对技术问题越来越讲究,并形成一套熟练的控管机制。


过去的编辑,很少讲究美感,对色彩的感受力也很差,但国外资讯多了,读者眼界高了,编辑不得不大幅提升这方面能力。这个时候,一个编辑如果分辨不出百分之十的色度变化会产生什么不同效果,他就不是个称职的编辑,也没有能力跟设计作细致的沟通。


不过,对新一代编辑来说,这种美感能力,常常是天生的,好像不用学习一样,眼界一开始就够高,而且比老编辑准确、锐利。只是他们还没学会适当的技术,不知如何透过技术机制,让心里想要的东西被制作出来。


06

过去的编辑只要取一个达意的书名,再摘出书中两三句有力的文字,放在封面,然后一篇小小的简介放在封底,这书就算包装完成。但新的包装方法非常结构化、细密化,一层一层包起来,考虑之深广,已非从前可以想像。


从前做一本书,书名是总编辑想的,他说什么书名,就是什么书名,顶多小修,很少翻盘。但在通路革命之后,各项销售讯息取得容易,所以,书名的得失,开始有客观指标可供参照,所以必须经过公开讨论才能决定。通常是总编辑提出一些书名,受尽大小编辑批评奚落,颜面与人格一并扫地之后,才慢慢出现一个云破天青的新看法,然后经过几番争辩,终于调整出一个多数认可,无论对书的理解,或对市场的销售都最有利的书名。这个集体化过程,在八十年代完全不可想像。


书名,只是决定了精神与方向,之下一层一层,尚有繁复包装手法。主标之下有副标,其上有SLOGAN,有时需要热闹,再加一书腰,其诉求必须别开生面,不能与封面重复,又要保持有机连结,这就是第二层。然后还要包上实用取向的第三层,字体稍小,五到八行,句句精悍,既要权威,又要兼顾感性,让读者觉得此书效用极大,具有开创性视野。最后再包上第四层,以封底为主,采取理性手法,展示精彩论点,让人觉得货真价实,切合当下需求。这样四层下来,文字包装才算完成。而这尚不包括书店或网上的文宣与行销活动。这个工作架构,在八十年代也完全不可想像。


文字之后,紧接着是封面影像。过去这方面工作就交给设计,他做什么就是什么,编辑即使不满意,也很难修改。常常是改来改去,成了四不像,搞到双方不高兴,只好换人重作。现在不一样了,每个熟练的编辑,心中至少要有十几种「书型」。例如一本社科的书,通常有几种表现方法,版型如何展开,封面如何呈现,编辑心中必须事先有个「型」。以这个「型」作为沟通基础,设计就不会走样失控,可以在编辑的脉络里,一步步精进到位,作出最好的结果。这种工作技术,是在二○○○左右才发展成熟。


可以这样说,一九九五年到二○○五年,这十年是编辑技术力的大跃进时代。也是出版品牌百花盛开的时代。错过这十年,之后的编辑再也学不到这么完整的技术了。


07

不只是制作面的技术力提升,由于通路的饱和,退货率的增加,风险的提高,也逼着编辑必须学习「数字管理」的能力。也就是透过各种报表数字,架构出一种营运的理解,以此控制生产成本,并预期销售结果,获得合理毛利的能力。这就进入编辑的「重工业」时代。


二○○五年以后的编辑,不会像十年前那样喜欢谈理念,也不会带着明显的知识分子气味,他们聚会的聊天话题,常常围绕着起印量、成本、毛利、库存、预付版税,以及人均营业额和人均获利上。理性的商业力量,正潜移默化的改造传统编辑的气质。


我前一阵子应征编辑时,遇到一个人,曾同时有文学与商业的学位,我看了十分高兴,心中暗自给他加分,后来也果然录取他了。我感觉老天好像悄悄的为未来的编辑人才做好了该有的准备。


08

在我刚入行的时候,对一个编辑的最好赞誉是,文笔很好。过了五年,最好的赞誉是,编辑流程管控顺畅。再过五年是,有创意,有想法。然后再五年,进入重工业时代,对编辑的最佳赞誉是做书很精准


这「精准」二字,非常值得玩味。


精准的意思是恰到好处。各方面都兼顾下的最佳平衡。那些方面呢?总共有七个方面,包括选题角度、市场定位、文案解释、影像包装,然后是成本控制和订价策略,最后是行销企划。必须七个方面揉合在一起,同时满足最佳配置。


一个成熟的编辑人,最难与人分享的部分是,一本书的定位是往哪个方向多靠一点才对;解释到多深才是好的;成本、装祯、定价三者如何搭配最为有利。不是努力够不够的问题,而是努力到什么地方最恰到好处,并留下余裕,继续奋斗下一本书。


例如我们有一本书叫「不懂带人你就自己做到死」,副标是「让你把身边的脑残变干才」。这书的主题是「教的技术」。我们把定位情境化后,这书就充满新的力量。这书的封面沟通修改了四次才定稿。原先画面是一个辛苦劳累的上班族,但这个影像与书名的活泼力量不相衬,改了几次,最后决定用打电脑的猴子,这样就匹配了,但又要控制画面的比例,让书名远大过图像才合理。订价则选择台币二百五十或六十,因为网路书店打折下来,刚好是一百九十几,非常容易下手。


但是,另一本书叫「破晓集」,是一九三○年代台湾一位带有左派意识的作家翁闹的作品全集。我们用两组三○年代的版画,做了内外两个封面,书里安排一组照片,引导读者回到作家的创作背景,三○年代的东京。书名不取全集,而命名为破晓集,因为我们想用破晓这个概念,重新解释作家的全部作品。因为对这位作家来说,他自成一路,编不进现有的文学派别中,他自述说,白天太亮,夜晚太暗,他只适合活在短暂的破晓中。


09

新一代的编辑,他们对选题的深度、广度把握,以及对市场的平衡兼顾,不容易超越老一代编辑,原因是他们错过一九九五到二○○五年的出版大跃进,他们接受不到全面的训练,不知道每一件事都非理所当然。他们成长的环境,也不重视全面的基础知识,更重视的是个人独特的品味,不在自己范围内的知识可能是一片空白。也许,这十年过去,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同样的十年了,以后的编辑无论多努力,都无法接受那样全面而完整的视野与训练了。


但我们仍要承认,新的编辑在感受力的强度上仍超过老一代编辑。他们缺少的是管控的技术,把事情做到精准的技术。所以新一代的编辑对老一代编辑必须「有花堪折直须折」,折不下的,再过十年,也就失传了。


另外,我又注意到,新一代编辑在知识上并无老一代编辑的执着,他们比较洒脱、自由,没有包袱。他们不需要形上学,照样生活得很踏实。他们是在没有远大志向的情况下,日子依然进行得如火如荼。虽然没有广泛的常识知识,但当下的感受力却无比强大,爱憎分明。


我们要迎接这样的新编辑,也要迎接这样的新读者。


10

最后,回到一开始所说的「中产阶级」。


阅读,在过去有一种促进阶级流动的功能。无论这种功能是真是假,但至少我们都相信他存在。例如有一本美国书叫做「布鲁克林有棵树」,我知道这书在大陆卖得很好,这书就是个典型,他让我们相信,阅读会带来美好的人生,建立美好的信念,充满美好的希望等等。


但这个流动的功能会慢慢降低,因为中产阶级正在萎缩。


具有改变阶级功能的阅读,只会是专业而高端的阅读,绝非一般性阅读。


一般性的阅读,只会越来越实际,越来越倾向「消遣」与「实用」,间或以「品味」作为调剂,并以「事件」创造高潮。这个潮流倾向,我们可以称为「阅读的平庸化」。


但在这种平庸化的过程中,会有一种可贵的「反抗姿态」。它或许不脱平庸,却拥有一副意味深长的反抗姿态,引起阅读的惊喜。例如,现在成为流行名词的公共知识分子。又例如我的一位新生代编辑说,别找教授写红楼梦了,为什么不找安妮宝贝或九把刀来讲红楼梦?这就是解放,就是反抗姿态。这就是新一代编辑不断带给我们的启示。


老编辑有一种「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」的负担,但在出版平庸化的潮流中,他靠着一身学来的专业技术,保持他可贵的生命之重。但对新一代的编辑来说,他们生命轻盈,没有负担,自然没有什么不可忍受的,但同样的,他们也缺乏技术。


于是,我们结合两者,可以勾勒一副尼采意义下的编辑超人。他的生命毫无负担,毫无限制,充满开创的勇气,而且技巧纯熟,出手精准,平衡感一流。


如果真有这样的编辑,那未来的出版就该由他们来定义了。


【附录】


既然提到尼采,那我就附一篇我谈尼采与出版的短文。


编辑可以从尼采身上学到的五件事


美国的企业家网路杂志( Entrepreneurs )上,有一篇短文,题目是「企业家可以从尼采身上学到的五堂课」( 5 Lessons Entrepreneurs Can Learn From German Philosopher Friedrich Nietzsche ),这五堂课分别用尼采的五句话代表。我因 为念研究所时写过尼采的论文,所以看到标题,眼睛为之一亮,马上加以细读。


尼采的思想,用最简单的话说,就是「重估一切价值」。凡事不轻信、不盲从,总要自己验证才算数。这样的哲学,最适合应用在典范消失、上帝退隐的「混沌」时代。因为过去累积的经验大部分都不适用了,而新的规则建立没多久,又要面临调整。就像我们现在的出版市场,处在「不确定」的氛围中,向左或向右,各有机会,也各有风险。


依照尼采思想,在最缺乏方向的时代,我们需要的刚好不是「方向」,而是「力量」与「勇气」。那些自认为有资格告诉我们未来方向的人,你要特别小心,因为他们只是「偶像」,并非「真理」。尼采告诫我们别被偶像带坏,与他们交谈时,别忘了带一把槌子。


作为一个出版人或编辑人,你对「力量」与「勇气」的培养,是否能超过你对「方向」与「真理」的向往呢?让我们用尼采这五句话来互相勉励一下吧。


为了方便理解,下面的句子不采直译,全部用个人感性理解后的「超译」方式表达:


第一句,Philosophizing with a hammer:带一把槌子思考问题。因为你随时都需要打破一些偶像。有时候,你必须充满力量才能打破偶像,有时候,你打破偶像之后,才有力量。


第二句,Creative chaos:你要习惯并且喜欢在没有规则的丛林里生活。因为只有在混乱中,你才能锻炼真正的求生本领,同时发展出超凡的创造力。


第三句,Finding a father:找到一个可以完全信服的偶像,跟打破一个陈旧的偶像一样重要。偶像是非理性的力量,打破偶像是理性力量,两者必须互为表里。当你没有力量时,要懂得遵循他人的规则,当你有力量时,要懂得自己建立规则。


第四句,Future, present, past:为什么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呢?你现在的样子并非由你过去的样子累积而成,相反的,你现在的样子是被你未来的想像所决定。因为愿景与期待的塑造力,远远大于历史的沉淀力。因为愿景,我们当下才会有力量。


第五句,Getting stronger:无论成功或失败,你只需要问自己一件事?你的精神力量有没有变得更强大。如果有,无论结果怎样,这一仗都非常值得。如果没有,即使成功,也很可耻,如果失败,那就更可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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